
每到節日,總有一種想回家走一趟的沖動,倒不是因為太久沒有回去,而是又一次懷念起家鄉那一股清香的竹筍味道。
十七八歲離開故鄉,十多年的時間里,盡管回去在變的越來越便捷,然而,內心深處,卻已然是刻下了人與故鄉的距離。這樣的結果就是,一年中不管回去還是沒回去,都會在固定的時節出現固定的家鄉的情景??吹奖狈降幕ㄩ_了,就想到南國的家鄉對門山上撲面的映山紅;連下兩天雨,一出太陽就念叨著,要是在家里準能跑山上采一大堆鮮蘑菇。清明時節念叨竹筍,一到立夏就又想那誘人的糯米團子,端午采粽葉,中秋摘柑橘,沒到臘月就慌神,心里夢里都是糍粑、米酒和殺豬菜……對于久在異鄉的人來說,這種條件式的反射幾乎已經是到了病態的地步,這倒讓我總結出一個理論來,是否在人的身體和腦部結構中,除存在著生物鐘之外,還儼然掛著一盞食物鐘,調節著他鄉與故鄉的節奏。
“吃飽不想家”,在中國人的情感字典里,食物和故鄉總是緊密聯系在一起。北方人講究“出門餃子回家面”,只要相聚,無論是為了面對離開還是慶賀回歸,食物總是情感的絕佳調節。這或許就是印證了那句“中國人總是善于用食物來縮短他鄉與故鄉的距離”。
的確,食物總是伴隨著人們遷徙的腳步。在老家湖南,從我記事起家鄉的人就有到廣東打工謀生的傳統,早十幾二十年前,對于家鄉的村子而言,還是農耕文化的主流,外出打工是一件大事,而這種大事的告別就更是一個家庭的大事,或者說,還帶有一種難以言說的儀式感。那時候年紀小,不懂得其中的含義,只是知道每次家里人要出去打工,奶奶就要煮一大鍋雞蛋。從我五六歲我媽到廣東打工開始我就有了煮雞蛋的記憶,到后來我十五六歲第一次離開鎮子到縣城上學,還帶著媽媽和奶奶煮的雞蛋,后來沒吃完,在寢室里都臭掉了,可記憶卻因此定格。
后來,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出遠門的人已經開始不帶煮雞蛋了。屬于一個年代特有的旅行必備食品被更加豐富的速食產品替代。今天的人們行走在路上,有漢堡、方便面、面包抑或是餐車里的盒飯等各種快餐飲食?;蛟S是因為物質品類的豐盛,還是因為出遠門的機會變得更為頻繁,承載著幾代人離愁別緒的煮雞蛋早已悄然退出歷史舞臺。然而,旅人的行囊卻仍然固執,似乎這里永遠裝不下高貴,有的只是屬于家鄉的一把辣椒,一塊熏得烏黑的臘肉,一包臭豆腐。
或許人就是這樣一種特殊的動物,吃什么飯長大,就會被刻上什么樣的味覺基因,遠行并沒有能夠阻斷這種基因的表達,而是更加強烈地將距離、時節、記憶嵌入表達程序中,總在時節更替的某一刻敲打著你的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