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城市新年俗
讀懂不同地域人們對春節的盼望和祝愿,由此創造出真正屬于當代中國的新年俗
每到春節,年俗、年味的變化總是輿論的一大主題。許多人回憶著小時候的年景,覺得如今的年過得并不如以往精彩。網購也好,微信紅包也罷,既不是春節才有的活動,自然也就很難把它們作為新年俗認真對待。
對此,我們可以說,這是由社會生活方式的變化導致的,當舊有的年俗無法和當代城市生活相契合時,便只能接受逐漸消失的命運。但由這一解釋帶來的另一問題是,為何這一我們高度浸潤其中的城市生活,沒能形成令人信服和高度認同的新年俗?春節對中國人來說,意味著除舊布新,那么改革開放以來逐漸形成且被我們高度依賴的這一套城市生活,為何總是顯得除舊易,而布新難?
回答這個問題,首先需要弄清楚什么是人們今天的這一套城市生活。乍看之下,全世界的城市生活都是一個模樣。但像中國這樣的后發現代化國家的城市生活,卻往往包含著另一面,那就是它和鄉村世界的高度關聯。春運即是這種高度關聯在春節期間的集中體現。在城市里忙碌了一年的人們,總是盼望著能夠順利回到家鄉。無論是鄉村小鎮的人情冷暖,還是不容忽視的城鄉差異,總是在這一高度集中的短期逆向流動中成為議論的焦點。如果說,城市和鄉村的關系,在過去一年中時不時以各種社會新聞得以呈現的話,那么到了春節,它則成為大部分中國人共同參與梳理、溝通、爭論以至難以置身事外的生活內容。
遺憾的是,當人們談論城市生活和春節的關系時,往往并不把這一定期發生的、牽動大多數中國人心情起伏的社會文化現象納入其中,而習慣將目光停留在微信紅包等電商手段上。這種停留,意味著我們今天理解“如何形成新年俗”時的一種自相矛盾。一方面,當一項社會習俗不過是資本設計規定好的模板,普通百姓只需使用和享受時,那么最初的新奇感消失后,這種習俗便會失去它的活力。因為任何缺乏參與感的社會儀式,都很難帶來持續的認同。另一方面,在形成何種新年俗的焦慮和感嘆中,人們又傾向于關注那些拿來便能用得上的儀式或手段,而忽略大規模城鄉流動帶來的社會內容為春節注入的不同含義,以及人們由此展開的新嘗試。
實際上,無論是每年春節都會出現的城鄉差距的網絡熱議,還是《春節自救指南》這樣的小節目,都是將春節這一傳統節日和新的社會內容相結合的努力。這些努力來自不同階層,各有獨到的眼光和自身的局限,卻分享著一個共同前提——對中國來說,城市生活不會簡單地替代鄉村。相反,城市和鄉村在社會空間、人員結構、情感觀念等各個層面的混雜交錯,使得今天的城市生活實際上是城鄉的混合共生之物。只有立足于對這一實際城市生活的體會,體現出對于現實的充分理解而非無視和刪減,并在此基礎上主動創造出大多數人都能參與和投入的節日儀式,才有可能使城市生活不僅除舊,也終于有能力布新。
于是,當感嘆年味變淡成為一種習慣,電商設計的種種新年程序無法令人滿意的時候,我們要做的,從來不是坐等新年俗的突然降臨,而是改變對城市生活的片面理解,正視那些已將絕大多數人卷入其中的社會內容,關注正在出現的借由春節來討論這些社會內容的儀式、類型,進而有意識地孕育出新的集體形式。這種新的集體形式,更要體現城市理應具有的包容性和理解力,讀懂來自不同地域和階層的人們對新年的盼望和祝愿,從而使春節再次成為將中國人的視線投注于一個更為完整也更為豐富的中國的具體時刻,也由此創造出真正屬于當代中國城市的新年俗。(羅小茗 作者為上海大學文化研究系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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