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尺灶臺與耀眼舞臺
李惠男

 

    斑斕奪目的“虎頭”和精悍有力的“豹尾”,再加上內容豐富的“豬肚”,很容易打造出一部精彩之作,特別是處理體育競技類題材時?!尔溈朔ㄌm》就是這樣一部影片。

  故事情節很簡單,白人教練懷特在美國南加州一個叫麥克法蘭的地方(大概相當于中國的中西部貧困縣),帶領這兒的孩子刻苦訓練越野跑,最終在州賽中取得冠軍。這部片子徐吸引我的看點就在于隊員和教練之間的沖突。后來當隊員托馬斯知道教練懷特跟城里學校接洽,考慮接受工作邀請離開這里時,他質問教練:“你有打算告訴過我們么?行了,我明白,我們都明白。你想要更好的工作,賺更多的薪水,住更大的房子……一切都更好的生活。這里人人都為了更好而努力,除非迫不得已,沒有人愿意留在麥克法蘭,因為這里實現不了夢想?!?/p>

  后來教練懷特選擇繼續留在麥克法蘭,他執教的越野隊先后取得了13次州冠軍,直到2003年退休。這部影片在成功勵志的同時,也引發了觀眾對美國夢內涵的再思考,我們姑且稱之為“托馬斯之問”:人生是不是只是追求更好職位、更高薪水、更大房子式的金字塔游戲?

  留在麥克法蘭是一種“三尺灶臺”式的選擇。這一名詞常見于女權主義的搖旗吶喊:“為什么女人要在家里擦洗打掃,整天圍著三尺灶臺團團轉,一輩子三從四德?我們也要要建立自己的事業,我們也要肆意人生!”然而,倡導女性從“三尺灶臺”走向“耀眼舞臺”的男女平等思潮背后,隱約浮現著一種十分普遍卻令人堪憂的價值取向。

  這種取向就是,幾乎所有人都癡迷于建造新的而厭惡舊的,偏好發展甚于繼承,執著于建立今世偉業而忽略筑造百年基業。在快速城鎮化的過程中,從鄉村到縣城,從縣城到地市,從地市到省城,從省城到一線大城市,從中國到大洋彼岸的跨越式發展成了人生范式;在職業道路上,級別由低到高,薪水由少到多,不斷突破天花板的過關斬將成了職場金科玉律;在生活消費上,房子二居換三居,汽車排量不斷變大,手機追趕最新款成了必需品……所以在《麥克法蘭》里,更多人人看到的是隊員托馬斯的魚躍龍門,較少看到的是懷特的樂天知命;所以“三尺灶臺”門可羅雀,而“耀眼舞臺”門庭若市。

  維護重要還是新建重要?很多人大都會從直覺上選擇后者,現實中也正是這么做的。但是當我們每年花費幾十億、上百億到歐洲去看舊建筑時,特別是了解了這些建筑保存至今的故事后,可能心里會默默承認,維護也很重要。有一部紀錄片叫做《人類消失以后》,設想人類消失以后,賴以自豪的文明象征接連垮塌,摩天大樓、跨海橋梁飽受風霜侵蝕,相繼崩潰壞滅,綠色的植物和野生動物“侵蝕”地球,成為世界的主人。影片從一個側面反映了維護對于存在的重要性。再說回三尺灶臺,一次回老家時我注意到,媽媽的灶臺雖然已經用了十多年了,可是還清潔如新。而我們在北京的灶臺只一年多,卻已經積了一層油煙。其間差別,無非在于是不是每天擦洗。媽媽常說,家務事大都是可做可不做的事情,做了沒人表揚,不做沒人批評,但做不做,自己心里有本賬,孩子養成受影響。當前的很多問題也正發軔于這類可做可不做的事情上。

  三尺是空間,耀眼是時間。當人們普遍追求空間廣闊,就會患上不在乎時間沉淀的急躁癥。教練懷特放棄了去城市舞臺絢爛的機會,“美麗的大腳”留在鄉下這塊三尺講臺。在這里他們有強烈的歸屬感,能實現更大的人生價值,也為許許多多沒有站到過舞臺上,而將一生“局促”在三尺空間里的人正了名。

  這部片子,導演是拍給他心懷美國夢的同仁看的,但或許也適合搭在乘經濟快車上的中國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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