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口才差不善講課 上講臺常手足無措
發表時間:2012-06-25   來源:北京日報

  民國時期,許多知名教授的講課別具一格,給人留下了深刻印象。他們大致可歸為兩類:善講者與口拙者。前者最突出的代表無疑是胡適。他在美留學期間就曾著意于演講技巧的培養,甚至注意到演說前不要吃太飽,最好喝杯茶或小睡這樣的細節。執教北大后,他更是聲譽日隆,很快成為最叫座的教授之一。對其成功之道,有人曾分析:“胡先生在大庭廣眾間講演之好,不在其講演綱要的清楚,而在他能夠盡量地發揮演說家的神態、姿勢,和能夠以安徽績溪化的國語盡量地抑揚頓挫。并因為他是具有純正的學者氣息的一個人,他說話時的語氣總是十分的熱摯真懇,帶有一股自然的氣,所以特別能夠感動人?!?/p>

  講課風格與胡適最接近的可能要算其好友徐志摩。20世紀20年代后期他在上海光華大學任教時,學生都感到這位詩人絲毫沒有教授的架子,充滿著蓬勃的生氣,“他有說有笑、有表情、有動作;時而用帶浙江音的普通話,時而用流利的英語,真像是一團火,把每個同學的心都照亮了?!覀冞@批青年就好像跟著他去遨游天上人間,從而啟發我們闖入文學藝術的廣闊園地?!?0年代初徐志摩到北大上課,更是不拘一格,有時干脆把學生帶出教室,到郊外青草坡上雜亂坐著或躺著,聽著小橋流水,望著群鶯亂飛,讓學生和他一起暢游詩國。即使在教室上課,也頗瀟灑隨意,有人曾描述:“先生??阢暭垷熯M教室,放腳于椅上或坐于書桌上講書,在其藹善面孔與疏朗音調中時時流露詩意之靈感,剎那間,和諧而寧靜渾圓的空氣,充滿教室。有時使人感覺似在明月下花園中聽老者講美麗故事之神情?!?/p>

  與胡適、徐志摩擅長演講不同,梁啟超的口才并不好,不過其授課卻也同樣令人叫絕。他給清華學生上課,走上講臺,打開講義,眼光向下面一掃,然后是簡短的開場白:“啟超是沒有什么學問?!苯又劬ο蛏弦环?,輕輕點點頭:“可是也有一點嘍!”既謙遜又自負。另據梁實秋等人回憶,“先生講到緊要處,便成為表演,手舞足蹈,情不自已,有時掩面,有時頓足,有時狂笑,有時嘆息;講到歡樂處,則大笑,聲震屋梁;講到悲傷處,則痛哭,涕泗滂沱?!笨傊?,梁啟超能把他整個的靈魂注入他要講述的題材或人物,使聽者忘倦,身臨其境,莫不深受感染。兼之他博聞強記,四書五經、歷史典籍、詩詞歌賦,往往張口即誦。有時偶爾頓住,用手敲敲禿頭,又立即想起,大段大段繼續往下背。每次鐘響,他講不完,總要拖幾分鐘,然后于掌聲雷動中大搖大擺地徐徐步出教室。聽眾守在座位上,沒有一個人敢先離席。梁實秋還曾言,他對中國文學的興趣,就是被梁啟超的一篇演講鼓動起來的。

  如果說胡適、徐志摩、梁啟超的授課皆是以情動人,讓人如沐春風,那么魯迅的課則以見解犀利見長,往往令人豁然開朗。20世紀20年代初魯迅在北大國文系兼課,不少外校學生也慕名前來旁聽。據當時的旁聽生魯彥回憶:教室里兩人一排的座位上,總是擠坐著四五個人,連門邊走道都站滿了校內外的正式的非正式的學生。但當魯迅先生一進門,立刻安靜得只剩了呼吸的聲音。他講課時既不威嚴也不慈和,既不抑揚頓挫,也無慷慨激昂的音調,他的臉上也老是那樣冷靜,薄薄的肌肉完全是凝定著的。然而,他上課的效果卻是出奇的好,教室里經常突然爆發出笑聲,笑聲里混雜著歡樂與悲哀,愛戀與憎恨,羞慚與憤怒……馮至也回憶聽魯迅講課,與讀其文章一樣,在引人入勝、娓娓動聽的語言中蘊蓄著精辟的見解,閃爍著智慧的光芒,他對歷史人物的評價往往跟傳統說法不同,但卻十分中肯。

  當然,在民國時期的名教授中,也有一些是不善講課的。如著名的國學大師王國維便“拙于言詞,尤其不善于講書”。梁漱溟亦是如此,他講印度哲學概論、大成唯實論、東西文化及哲學等課,有甚多見解,但卻不善言辭,每當講到某個道理時常不能即興說明,便急得用手觸壁或是用手敲頭深思。還有明清史專家孟森的講課也是出奇的沉悶,他從來不向臺下看,照本宣讀;下課時,講義合上,轉身走去,依然不向臺下看。周作人的口才也不盡如人意,而且帶有一口很不好懂的浙江口音,走上講臺后又常常有點手足無措,許久才站定,然后把雙手插入棉袍的兜里才慢慢講下去。冰心晚年曾回憶:“我在燕大末一年,1923年曾上過他的課,他很木訥,不像他的文章那么灑脫,上課時打開書包,也不看學生,小心地講他的,不像別的老師,和學生至少對看一眼?!?/p>

  與此相似,以“疑古”著稱的名教授顧頡剛雖擅寫文章,卻天妒英才,有點口吃,且脫不了一口濃重的蘇州口音,一般學生不易聽懂。他對此也有自知之明,上課時很少侃侃而談,除了發給學生大量資料外,大部分時間都在寫板書,通常寫滿三四黑板,下課的鈴聲也就響了。對這種情形,錢穆曾回憶:“頡剛長于文,而拙于口語,下筆千言,汩汩不休,對賓客則訥訥如不能吐一辭。聞其在講臺亦惟多寫黑板?!碑斈曷犨^顧頡剛、錢穆講課的楊向奎也說:“錢先生是長江大河,滔滔不絕;而顧先生口吃不能多言,只寫黑板”。

  更有意思的是,沈從文在中國公學第一次授課時,慕名前來的學生很多,竟然讓他緊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口,先在講堂上呆站了十分鐘,才徑自念起講稿來,僅用十分鐘便“講”完了原先預備講一個多小時的內容,然后望著大家,又一次陷入沉默,最后只好在黑板上寫道:“今天是我第一次登臺上課,人很多,我害怕了?!睂W生因此大笑不已。從后來的情況來看,沈從文的上課似乎依然沒有多大改善。據其得意門生汪曾祺回憶,沈從文在西南聯大講課時,沒有講義,講起來毫無系統,多是類似于聊天的即興漫談,經常是看了學生的作業就作業講一些問題。他講課的聲音很低,湘西口音很重,因此有些學生聽了一堂課,往往不知道聽了些什么。

  不過盡管如此,那些不善言辭的教授仍然十分認真敬業。如顧頡剛雖然口拙,但他的板書內容卻是精心準備的讀書心得,很有見解,對學生很有啟發。所以時間一久,大家也就認可了他這種獨特的教學方法,覺得貨真價實,獨具特色。沈從文從來沒有任何舞臺道白式的腔調,但他講得很誠懇,甚至很天真,沒有一點嘩眾取寵的江湖氣。修改作文時,他的批語有時比學生的作文還長。更難能可貴的是,這些名教授無論是否善于授課,其之所以成名,無不因其學術地位和創作水平。在這種氛圍中,那些不善講課的名教授非但并未失去飯碗,反而因其享譽學界文壇而成為大學的特色招牌。如此說來,他們疏于授課而專注于研究創作,或許恰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了。(作者盧 毅 中央黨校黨史教研部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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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盧 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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