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雅男給人的第一印象,總限于他的“害羞”。 身高1.70米,體重不足110斤,一件紅格子短袖衫穿身上顯得格外單薄,當陌生人站他跟前時,他不敢直視,眼神時常躲閃,講起話來,臉上的紋理又擠做一團,與他32歲的年齡極不相符。 而穿上叫賣演出服,吼一嗓子時,他又像變了一個人。 頭戴一頂西瓜帽,上身一件灰色長褂,下身穿條燈籠褲,腳上登雙老皮鞋,胸前一條黑黑的圍裙,還弄倆袖套,孟雅男小嘴一張:“磨剪子來,搶菜刀……”說時,拿著磨刀石晃晃悠悠走到臺前,響亮渾厚的叫賣聲震驚全場,老北京手藝人走街串巷叫賣的場景活脫脫呈現出來。 這是孟雅男在舞臺上常扮演的角色,而他實際的身份是老北京叫賣文化藝術團的團長,叫賣藝術的第三代傳人。 自打2005年跟著張震元老師學叫賣吆喝開始,他的肩上就扛下了“傳承叫賣”四個字。 他將叫賣搬進現實生活。2005年3月,他和團里20多位老師,在北京草廠九條胡同還原了舊時的叫賣場景。這邊收廢品的穿著破爛衫,拎著袋子,嘴里吆喝著“有破爛我買,有爛紙來我買,有破爛換洋取兒燈兒……”穿行而過,那邊推著小車賣冰糖葫蘆的,“蜜來,葫蘆,冰糖兒多來,哎!葫蘆!”吆喝著朝小孩跟前去,孟雅男穿著長衫扮起了修鞋匠,還有賣畫的,賣魚的,賣燒餅的,修傘的,各自吆喝著段子,在胡同里穿梭。50米的巷子被看稀罕的人圍得水泄不通,居委會來了,警察也來了。 一真收廢品的大爺擠在人群里,看傻了眼,“哎喲!這是干嗎呢?” 可是“現在好多老胡同都拆了,想找個地方再還原都難啊”,他又感到惋惜。 2005年10月,孟雅男將叫賣搬上了舞臺,“老北京文化演繹”專場在崇文區文化館上演。到“叫賣組曲”環節時,大幕拉開,吆喝著“冰棍兒敗火,敗火冰棍兒!”的老太太推著冰棍車出場,賣菜的,剃頭師傅,兜售百貨的也都唱著出來,臺下觀眾驚呆了,“那眼神就像是發現了老古董,感覺活起來了?!?/p> 一次龍潭湖廟會, 600多觀眾聚集在廣場上,由于天氣太冷,孟雅男一上臺便朝著臺下觀眾說:“咱們先來熱熱身,我喊一句,你們跟著來啊。哎咳!喲喲,甜葡萄來,郎家園的脆棗兒多……”臺下觀眾非常配合,音調各異的叫賣聲此起彼伏,“呼呼地熱氣還騰騰地往上冒!”他高興地回憶起當時的場面。 為了讓更多人了解叫賣這項快被遺忘的藝術,孟雅男又辦起了叫賣免費培訓班,“一開班,就來了30多人?!蓖诵莸睦蠣敔?、老奶奶,來這兒學叫賣,懷念過去,還有開店的老板們前來學習手藝。他采用拼音教學法,一句句地教。賣棗,賣西瓜,各種叫賣一共教了四十來段,“一回去,小老板就拿著店里的巧樂茲,薯片啥的,現學現賣起來”。 盛夏來臨,他怕人們出門嫌熱,帶著叫賣藝術團進學校、社區、養老院、孤兒院,讓北京人不出門也能感受叫賣。 第一次進校園,北京師范大學禮堂人頭攢動,“學生們一個個睜大了眼睛,好奇得不得了?!弊詈?0位學生和5位老師還爭相上臺參與,穿上服裝,帶著道具跟著叫賣團一起演繹。 “表哥哥,表姐姐,我們來給您表演叫賣來了”,孟雅男帶著團隊又到了敬老院。老人有患癡呆的,有耳聾的,有眼盲的??吹礁吲d時,有的老人點點頭,有的老人面無表情地看著,突然一聲“哎,這個好!”同時一個勁兒地拍巴掌,仿佛叫賣帶著他們回到了童年。 而到孤兒院時,孟雅男一行只能隔著柵欄在外面表演,孩子們擠在柵欄那頭,把著欄桿,將臉湊到柵欄縫里,驚奇地看著叫賣老師們吆喝,一個個笑呵呵地張大了嘴。 在孟雅男看來,走進生活是叫賣最好的傳承方式,而年輕一代又是最佳的傳承對象。今年他收了5個徒弟,其中4個都在12歲以下。小徒弟劉杰伊最喜歡每次吆喝好了,師傅給買冰紅茶,9歲的孫心怡跟著師傅學“洋煙卷——老刀牌洋煙卷兒”段子時,還不忘自己創新,看得孟雅男又愛又恨。 他夸徒弟們有天賦,而說自己學叫賣,則是“開竅遲了”。每天跟著師傅到天壇公園遛彎子,見著東西,師傅吆喝,他也跟著學,但嗓子始終放不開。借著幫一位叫賣老師整理錄音,自己每晚10點到早上5點堅持聽,“因為那時最能嚼出吆喝詞里的味道”,洗澡時也不忘吆喝幾嗓子,惹得鄰居以為小商小販來了。出門坐地鐵公交車時,他塞著耳塞,反復聽著叫賣段子,一不留神哼出聲來,引得周圍人異樣地圍觀。一個月后,“江米,小棗,好大粽子咧!”賣粽子的段子脫口而出,讓師傅也驚訝不已。 而今200多段叫賣段子,孟雅男爛熟于心。他能說出每段叫賣文字背后的故事,也能在心里做出譜來。但實際上,他不識五線譜,只能像這樣“鮮菱 (ling) 角 (jiao) 哎哎哎(哎愛咳哎)(ai ai hai ai) 老(lao) 菱角”,標注音近字、音節來,讓叫賣調子從此標準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