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一詞,可以說是把人折磨得死去活來。首先是繁復的筆畫,其次是難記的讀音,再者就是復雜多變的詞義了。這個貪財貪吃的怪獸,到了蘇軾筆下,又一下子成了人人羨慕的美食家,怎能不讓人心里添堵。 于是,有人開始引經據典,向蘇東坡的用法提出了質疑。這個面目猙獰,讓女孩子見了就做噩夢的丑八怪,一下子爬上了“好人”的寶座,讓誰看了心里都不會舒服?!镑吟选币辉~最早見于《左傳》,《左傳·文公十八年》云:“縉云氏有不才子,貪于飲食,冒于貨賄。侵欲崇侈,不可盈厭;聚斂積實,不知紀極。不分孤寡,不恤窮匱。天下之民以比三兇,謂之饕餮?!边@段話是說,縉云氏有個壞兒子叫饕餮,貪食貪財,無惡不作。老百姓把它與混沌、窮奇、梼杌合稱為天下四兇?;煦缃Y交盜賊,行兇作惡,殺人如麻;窮奇散布謠言,陷害忠良;梼杌剛愎自用,獨斷專行;饕餮貪婪成性,欲壑難填。饕餮的長相就更不用說了,《神異經·西荒經》:“饕餮,獸名,身如牛,人面,目在腋下,食人?!倍渡胶=洝け鄙浇洝酚衷疲骸般^吾之山其上多玉,其下多銅。有獸焉,其狀如羊身人面,其目在腋下,虎齒人爪,其音如嬰兒,名曰狍鸮,是食人?!边@里的“狍鸮”,就是“饕餮”。商周時期的青銅器上刻的一種獸面紋,《呂氏春秋》就稱之為“饕餮”。據《呂氏春秋·先識》說,饕餮貪吃無厭,為滿足吃的欲望,竟然吃自己的身體,結果只剩下自己的頭因無法吃到而留下。所以作為青銅器上主流紋飾的饕餮紋,都是“有首無身”的。 有的說它是牛身人面,有的說它是羊身人面,還有的干脆就說它是人。但不管說它是人還是說它是獸,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都說它“貪”。所以它就成了貪婪的象征。那蘇東坡為什么給它授予“美食家”的稱號呢? 這源于蘇東坡的《老饕賦》。在這篇文章中蘇東坡這樣寫道:“聚物之夭美,以養吾之老饕?!本褪前氧r美的食物統統聚斂起來,以滿足我的口福。有人認為蘇東坡把“饕”理解成貪吃,是用錯了,其實則不然,大學問家蘇東坡這樣用是有根據的。是的,的確曾有人把“饕”解釋為貪財,把“餮”解釋為貪吃,但大多數人并沒有把它們分得這樣明確。如《說文解字》中就沒有分哪個字是“貪于飲食”,哪個字是“貪于貨賄”,一律把它們都解釋為“貪”?!痘茨献印け赃\》:“貪昧饕餮之人,殘賊天下,萬人搔動?!逼渲械摹柏澝痢本褪恰柏澙峰X財”,而與“貪昧”并列的“饕餮”就不可能再有“貪財”之義。根據《左傳》上“貪于飲食,冒(貪)于貨賄”之說,可知《淮南子》上與“貪昧”并列的“饕餮”應該是指“貪于飲食”。所以說,蘇東坡把貪吃的人稱作“老饕”不是沒有根據的。(劉紹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