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姥山風景區管委會 協辦 昏暗的燈光下,評話老藝人創造出一個快意恩仇的世界。 躺在椅上邊打盹邊聽評話,又是一個愜意的下午。 書場是一間租來的舊鋸木廠車間,沒經過任何的裝修。 從繁華寬闊的大路拐彎,沒兩步路就進入了臺江的老城區。蜿蜒得似乎沒有盡頭的弄堂,低矮的木質結構老屋,連頭頂的一方天空都顯得仄狹。 玉葉書場就隱藏在這樣的一條名為南禪寺弄的巷子里。 據說,這里是福州“最后”的評話書場。 (一) 一處低矮的磚木結構老房子,兩扇木門一關,就將一簾風雨擋在了窗外。 雖是陰雨的午后,天氣沉悶,可對說書先生張景光來說,這依然是一個驚心動魄的午后。就著案前的白色節能燈光照亮昏暗的場子,他對著臺下三四十位聽眾連擊銅鈸,一敲驚堂木,開始了第三天對福州經典說書段子《安邦定國》的講述。 沙場邊關的刀光劍影,賢臣良相的運籌帷幄,才子佳人的卿卿情意,市井人物的嬉笑怒罵,在張景光有條不紊的講述中紛至沓來。他一個人在書案前創造出了一個遠離現世紅塵之外的快意恩仇的世界。 “單鈸飛奏七弦音,一人執掌五行當?!敝v桌后方懸掛的這副對聯似乎是對張景光這樣的說書人最精當的描述。一方驚堂木,一柄折扇,一個銅鈸,就足以他們縱橫上下五千年,演盡世間悲歡離合。 只見張景光一開折扇,在低低的吟哦聲中輕輕抖動扇子,端的是武將陣前千軍萬馬的氣勢。同一柄扇子,他靈活一收,側身前方左右點個兩三下,一個謀臣前后思度的情態又惟妙惟肖。驚堂木和單聲的銅鈸,表現人物情緒的大震動;連擊銅鈸,可以渲染氣氛或是表示場景切換……在道具上的運用上,似有規律可循,卻又法無定則,全看說書人自己的演繹,可謂是運用之妙,存乎一心。 語言上的使用也是一樣。只聽張景光懇切地說道“兄弟啊”,和臺下聽眾交流自己對故事的評價,臺下眾人都會意地笑了。這是用福州人愛說的“兄弟”替代了古代話本中的“諸位看官”,故而臺下的老福州都感到親切?!耙粋€月工資一萬元?一億我都不干?!边@是將現代人的經濟觀念放到了歷史故事里,以說明人之將死,錢財何用。聽眾們聽得哈哈大笑:“就是??!”或嗔或嗟,或罵或嘆,臺上臺下已一起加入到了千年前的故事中。 “傻子??!”老福州鄭本良隨著臺上的張景光用福州話反復感嘆道,點上一根煙與身邊的老街坊低低聊開了。家住書場附近的他,每天下午都會來玉葉書場聽書,在這里還花70元訂了一張月票位。對于鄭本良來說,每天午后到書場點上一根煙,泡上一壺茶,斜躺在竹椅上與老街坊一起聽先生講上一段評書,無疑是一天中最為愜意的一段光陰。近3個小時的時間里,困了就在躺椅上打個盹,驚堂木一敲,一驚醒,發現先生正好講到有意思的了,就連忙坐起來,聽累了,再起來走動走動。 這樣的日子,除了“舒服”二字,他再找不到其他的詞來形容。 (二) 碰上感興趣的劇目,書場管理者葉瑞春就跟聽眾一起,躺在臺下聽一出。已經77歲的他年輕時就愛聽評話,退休了卻發現沒地方聽了,就在2004年開辦了這個書場。原來開在文化宮,后來文化宮拆了就搬到了現在這個閑置的木工廠。這里是他以前工作的地方,跟領導協商后,用很便宜的價格租了下來。 200余平方米的地方,屋頂下方加墊了一層塑料膜,墻壁經過簡單的粉刷,除了屋子前方正中一張數平方米的說書臺,其余空間基本被百來張竹制躺椅占滿。天冷了,一些躺椅上還加上個沙發墊。盡管如此,這里陳舊簡陋依然。 記者去采訪的那天正下著雨,書場里的聽眾只有40名左右,但葉瑞春說,天好的時候,幾乎能滿座。他的場子里,辦了70元月票的,就有40人左右,單次3.5元的票價,也很實惠?,F在書場的經營不虧本,但除去租金、水電費、管理費等,也賺不了幾個錢,“我就圖大家跟我一樣,有個聊天聽書的去處嘛?!比~瑞春覺得自己做這件事挺開心。 來這里聽評話的也不只是住在附近的老人,遠從新店特地過來的都有,年齡最大的有90多歲,最年輕的也有60多歲了。因為這里,一度是福州最后的說書場。 說書先生張景光今年73歲了,他至今還記得年輕時,特別是“文革”結束以后評話藝術的全盛時期:全福州幾十個書場,白天講了晚上講,一場評話300張票,開講前半個小時就賣完?!澳莻€時候大家沒別的娛樂,老人小孩甚至年輕女孩子都愛聽?!倍夷菚r候福州講評話人也多,有500多人,現在只剩下30多人,年紀都在50歲以上。張景光說,自己現在還在講,也不是為了錢,來這里一次,也就幾十元的報酬,“讓大家笑一笑再回去,多好?!?/p> (三) 福州評話可以上溯到宋代,是以福州方音講述并有徒歌體唱調的獨特說書形式,流行于我省的福州、閩侯、永泰、長樂、連江、福清、閩清等十幾個縣市及臺灣省和東南亞的福州籍華僑集居地,素有“中國曲藝活化石”之稱,2006年被正式列入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 張景光說,政府這兩年是真重視搶救這門藝術,花了不少錢在培養評話藝術接班人上,還開了專門的曲藝班,出發點很好,但效果似乎并不明顯,“光有好師傅教,沒用,學了沒地兒講,還怎么提高呢?”在他看來,這是門必須不斷實踐才能提高的藝術。 每次在臺上一站就是兩三個鐘頭,一本書講那么長時間,難免有精彩的也有平淡的,“觀眾愛聽就聽,不愛聽就睡,就干點別的,太正常了,人家來這里就是來放松的”。張景光說,對說書人來說,提高自身的水平尤為關鍵,“有時候在臺上,看著底下觀眾的反應,突然靈感就來了呢?!?/p> 前兩年,烏山下的八旗會館開始有不定時的免費評話演出。今年,三坊七巷的水榭戲臺更首度推出了評話藝術展演季,一時間,評話藝術似乎再掀熱潮。 “但在臺下坐著哪有在這里躺著聽適意啊?!编嵄玖颊f,從他孩童時的記憶開始,評話書場就是玉葉書場這個樣子的。而且這里已經不僅僅是聽評話的地方了,有的老朋友早上就提前過來,聚在一塊聊聊天。 葉瑞春有個持續了數年的擔心?!霸缏犝f這里快拆遷了,再找個地方,租金都付不起,到時候恐怕只能關門了?!?/p> 玉葉書場墻上,數年前張貼的“搶救和保護福州評話任重道遠”的標語,已經發黃破損。 |